今天在網上遊蕩,讀到柳存仁1989年在《明報月刊》發表的〈魯迅與舊學〉(後收入《和風堂文集續編》頁289-310)。
魯迅的學問人品作品,爭議不少,我自己很欣賞他的文筆學問。柳存仁從魯迅的文章裡找出他的舊學根柢,包括遣詞用字、版本目錄、校勘避諱等知識,並予以評論。他的結論是:「也許有人要問,照你看魯迅自己的古典學問的造詣怎樣呢?我想,在傳統的漢學研究的範圍裡,魯迅雖然不像王(國維)、劉(師培)這些人有那麼多的印出來的著述,他也該算是我們這個世紀裡中國所產出的最好的學者之一。」「雖說魯迅是一位老資格的作家和贍博的傳統學者,魯迅在感情上並不留戀於過去…」
魯迅用香港話來形容應該是一個很「寸」的人,對抛錯書包的文人批評得尤其辛辣,這也是為什麼讀他的文章會感到過癮。
以下摘鈔幾句:
關於保存國粹。國粹大概是指一國之特色吧,但魯迅認為特別不一定等於好東西。句中有兩個新時代的犯禁字,但魯迅的理解好像跟老同學政協議員副校長的講法不一樣。
「遠在清末的時候,就有人主張中國應該“保存國粹”。魯迅在民國七年(一九一八)説那個時候的愛國”志士説保存國粹,是光復舊物的意思”;可是現在已經是民國了,保存國粹的問题已經消滅,怎麼還有那種主張呢?所以他就深入一層地向那些人發問:
什麼叫“國粹”?照字面看來,必是一國獨有,他國所無的事物了。换一句話,便是特别的東西。但特别未必定是好,何以應該保存?
譬如一個人,臉上長了一個瘤,頰上腫出一顆癌,的確是與衆不同,顯出他特别的樣子,可以算他的“粹”。然而據我看來,還不如將這“粹”割去了,同别人一樣的好。」
關於外文。要清清楚楚,則不必避用外國字,我估魯迅不但對地名,對路牌的意見也會一樣。
魯迅引王國維《流沙墜簡》序中提及尼雅城、馬咱託拉撥拉滑史德三地,云:“我於序文裏所謂三處中的'馬咱託拉撥拉滑史德',起初卻實在不知道怎樣斷句,讀下去才明白二是'馬咱託拉',三是“撥拉滑史德。所以要清清楚楚的講國學,也仍然須嵌外國字,須用新式的標點的。”
壽多則辱,古人的說話有道理,設若魯迅活到今天,他恐怕也要沉默是金,不過你我他都知道,他大約的確不會活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