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告訴導師,我已完成三章,下個月先呈上第二章,她說可以。(因我之前說會先呈上第三章)
天天寫作,腦袋有點累,所以想開個小差。今天重讀金魯賢的絕處逢生上冊,這書能在中國港大出版是個異數,下冊應該不會有機會見天日了。這書2013在中國香港出版,我就買來看。讀畢,我還請教當時的校監,想了解一下耶穌會怎樣看這位兄弟。他只說金魯賢是個有爭議性的人物,但他們仍有往還。那天是陸運會,校監的工作繁忙,我們只是匆匆談了幾句。想不到十年後我居然會以上海耶穌會為研究對象,雖然時間上是晚清不是現代,範圍也小得多,只是一位神父的一本書,而且他也不算是正式的耶穌會士。我臨離開中國香港時曾特意再請教校監可否指點一二,他說對這方面沒有認識。我後來才知道那時他已準備出任重要職務,或不便多言。
今天重讀絕處逢生,又多了一點體會。一方面對教會的某些特別用語較明白一些,另一方面對作者提到的人情冷暖、風雲驟變、人心難測等又有了更現實的認識。很明顯,金魯賢對法國教士是頗有意見的,究本尋源,也應該是晚清情況的延續吧。書內描述到一些人向來是愛主愛教的正人君子為求自保不惜賣主賣友,不禁唏噓;但也有些非親非故卻肯仗義出手的信徒,令人感動。那些歷劫風波後重逢的情節,我讀的時候是眼濕濕的。
這幾天不斷想起那認識近四十年但仍沒有機會見面的朋友。她在電郵提到的人與事,有的我略有所知,有的則一無所知。她的勇猛精進,我自愧不如。我檢查一下,原來上次通消息已是十二年了。這十二年,世界早已變了,雖不至於滄海桑田,但也已不知換了多少棋局棋手,重新聯絡上,能不唏噓嗎?
李益喜見外弟又言別云:
十年離亂後,長大一相逢。 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 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鐘。 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幾重。
「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鐘。」兩句形容我現時的心情最貼切,仿佛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當然,這十年並非離亂,而是又治又興,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還是杜甫贈衛八處士更適合些: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訪舊半爲鬼,驚呼熱中腸。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乃未已,驅兒羅酒漿。夜雨翦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我的鬢髮斑白尚未至蒼,但早已非少壯。「訪舊半爲鬼,驚呼熱中腸。」沒有一半,但已有一些。「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將近四十載,仍未見過面,「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這句最貼切,初識時我在西,她在東,後來我回到中國香港,她已在西方潛修,如參商不相見。五味雜陳,只能禱告上蒼祝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