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鎖南都

這星期有霧有雨,天氣麻麻。

女兒來到,欣喜之至。她坐通宵巴士來,清晨到站,我去接她。早上在麥記吃了個多油鹽糖的早餐,稍事休息,又再去吃越南午餐。之後,雨稍減,於是到海濱長廊漫步,走著走著,居然走了二萬五千步。

霧鎖南都

小病已癒

病應該大概可能已好了。

上星期得病,用過了期的檢測包檢驗大概應該可能不是Covid,其實不是太不舒服,但頭痛,有燒。沒有帶溫度計,但心跳過百,是發燒的徵狀。手心腳掌冷,洗了幾次澡,蓋了兩張被,才稍暖和些。古人說汗出則癒,我從未試過(除了有一次看西醫打了退燒針,汗出不停。)大概燒了兩天,心跳恢復正常,在家呆了四天才外出。期間吃了幾粒Ibuprufen退燒。瘉後鼻咽喉大致無恙,當痊瘉吧。

我向來儲幾天糧,所以飲食不愁,但也用Uber買了一次外賣,極普通的炒飯,折合港幣百元,分三餐吃,覺得合理些。

下學期開始了,繼續上法文,我仍是聾啞的,只有閱讀能力尚能跟得上。班上有20人左右,有的是新加入的。(這裡所有課堂都有直播/錄播,也許是少人上課的原因。我雖然聾啞,堂上互相討論時極尷尬,但親身出席的壓力會讓我積極些。)

逢星期三去圖書館做義工,我目前做的是替因各種原因(例如放錯位置)未能歸位的字粒找回它的家。字粒放在一個一個木架上,編排依據是一本香港博文鑄字公司的活字配字簿。配字簿的編排是分常用字和非常用字(似乎叫”出俗”和”入俗”字),然後按部首筆劃排,每一頁有編號,跟字粒的木格對應,字在頁面的位置也是在實體木格的位置。我近年已很少用部首查字典了,加上印刷字體的歸類也未必規範,所以也不易找。另一位做這工作的是在這裡讀亞洲研究的,懂日文,也懂些漢字。

我的家人這兩三個星期陸續來這,我也會踏足南島去親近大自然,希望不會太冷吧。

又及: 我的紐西蘭電話已改,但 Xiangcheng 的仍然可用,新知舊友請用 Xiangcheng (@xc.cn) 電話聯繫,不一一更新了,抱歉。

客途病中

病了,應該可能不是新冠,有點怕冷,頭痛,有點咳。

求上主憐憫。這裡的醫生不看這些小病的,藥房也只是給你必理痛,所以,算了,希望明天會更好。

中文活字

上星期參加了英文活字印刷,這次在大學就有機會接觸中文活字了。

幾十年前有紐西蘭華人農夫斥鉅資從香港買了一套字粒,在紐西蘭辦了一份叫《僑農》的報紙,以團結農友,提供訊息。這裡有一頁
https://kura.aucklandlibraries.govt.nz/digital/collection/journals/id/18308/

這套字粒如今送了給大學,大學準備把它整理,並招募義工協助。我今天就去了做義工。

我起初協助一位不懂中文的太太把字粒從舊的木架搬到新的木架,基本上都是順次序搬,但有時字粒會放錯位,所以也要檢查一下。因為字粒是左右反轉的,所以看的時候要仔細看,有時實在看不明,就要用印台印出來看。

我又協助去辨認一些因種種原因沒能認出來的字,然後歸位。字粒的編排是根據一本叫博文鑄字公司的活字配字簿排列。我初步看了一下,是把常用字放在三幾個盤,其他的就按部首,然後按筆劃多寡排列。摸清之後我就很快上手了。

今天來的義工有九位,其中有三位是大陸的,有兩位曾見過;另有兩位年輕的本地人,有一位是學日文的;另有三位是年紀較大的本地人。如果我沒估錯,可能只有我是正途出身,讀中文兼懂讀寫繁體字的。

我剛出席時略略介紹了自己的背景,他們說我做這義工的工作是個 perfect fit.

我想,是的。

我這中國香港人,能在紐西蘭摩挲這套八十年前由中國香港漂洋過海來的字粒,並根據中國香港出版的活字配字簿逐一重新放入架內,讓它們在寧靜自由的國度得以安頓,很感動。

指明方向

論文的進展緩慢,想看的東西都沒有,只能心繫祖國。

前幾天就兩個小問題請教我的第二論文導師,他是教法文和法國文學的,因我的論文有涉及法國的部分,所以我的導師就把他拉了下水,既指導我的法文,也幫幫我的英文寫作。

我問他人名問題:
Michel de Certeau
Joseph de La Servière

如果在文中引述姓氏時那些 du de des la 應如何處理。他說以上兩人的姓氏是 Certeau, La Servière, 其中 La 要用大楷,如果 Des Du 也要用大楷。

我又問論文注腳部分的編號是否要跟 Turabian 不可以用superscript。他沒有直接答我,只是問我為什麼不參考 Chicago Manual of Style (CMOS) ,他說這書有一切問題的答案。

就我所知 CMOS 主要供出版用的,寫論文就用 Turabian, 但經他一點我也去查查 CMOS, 果然查到這句:

既然 CMOS 說 “perfectly acceptable”,那我就可以放心照用 default setting 的 superscript 了。

風雨山城

沒有人可以保證每天都是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在南極附近,風雨交加的日子也頗為常見。

活板印刷

今天出席了一個活板印刷班,共有七位出席,四位是主辦單位的工作人員,除我以外,還有兩位女士,其中一位是本土華人。

印刷班在停車場一角的一個房間進行,裡面有各種大小的印刷機,以及裝訂書籍的大型bookpress, 切紙機等等,據說都是從政府接收過來的。

主持人是科班出身,稍作講解就要我們親身動手。我先選定字體,然後執字粒。我選了較大的字粒,因為太小的話我笨手笨腳會很狼狽。西洋字粒有一定的擺放方法,叫 California Job Case, 按圖索驥,也不太難,畢竟字母數字標點總數有限。

執完字粒就要固定在一個鐵架上,用木條鐵條等固定字粒,使之不會搖動。這步驟最費時,因為把細細的字粒固定其實不容易。

排好之後就上油墨,把紙放在上面,然後用滾筒大力一拉,成敗就在此一拉。失敗的原因會有:油墨不均勻,紙張移了位等等,不一而足。

我又用較大的木字粒印了一張,主持人叫我用另一部機試,那是在紙上加壓,可以做出立體有手感的字體。

我小時候是很怕勞作的,因為最後必定是失敗告終,今天倒算順利,自我感覺良好。在寒風中步行回家時,有踏實滿足的感覺。

以下是沈括活板所載與我在2024年紐西蘭的西式印刷體驗比較:

中:「用膠泥刻字,薄如錢唇,每字為一印,火燒令堅。」
西:用鉛鑄造,大小不一,每字母為一印。

中:「先設一鐵板,其上以松脂、蠟和紙灰之類冒之。欲印,則以一鐵範置鐵板上,乃密佈字印」
西:有鐵範,但底部毋須設鐵板,密佈字印後用工具如鐵條木片甚至紙片把字粒壓實,以拿起鐵範輕敲字粒不鬆脫跌下為標準。有位同學發揮創意,把不同大小不同字體的字粒來個大雜會,主持人說如果壓不實以前的人會用蠟來固定–中西互通,又得一證。

中:「常作二鐵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印者才畢,則第二板已具」
西:據主持人說真正的工場有五六個人,各司其職,他主力不是排版,而是做印的工序。

中:「每一字皆有數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餘印,以備一板內有重複者。」
西:相同,數量可參下圖的 California Job case 每格的大小比例。

中:「不用,則以紙帖之,每韻為一帖,木格貯之。」
西:同樣以木格貯之。

我發現原來有一個在紐西蘭務農的廣東家族約八十年前購入一套印刷設備,印製農業資訊供華人農友參考,印刷設備捐了給大學出版社,有關單位現正修復中。我下星期三會去做義工,看看有何新發現。(https://www.wgtn.ac.nz/wtapress/chinese-scholars-studio/chinese-heritage-types/the-restoration-process)

Matariki

Matariki 是毛利人的新年,是公眾假期。但我年中無休,沒人到校更樂得清靜,所以如常回來。

室友每天比我早到,因他下午要回家帶孩子,所以他得抓緊時間工作。下午通常就只我一個躱進小樓成一統,外面陰睛風雨與我無干。

今天天氣特佳,室內有熱水暖管,外面12度,這裡24度。我又在網上遊蕩了。

昨天跟南韓同學聊了幾句,他研究日本文學,在日本讀大學,懂中文,知識淵博。他姓朱,說是朱明王朝後人。他說朝鮮一直奉明正朔,並有廟宇供奉洪武、萬曆、崇禎三帝,直至二十世紀。我在網上一查,果有其事,原來首爾有大報壇,供奉三位明朝皇帝,而且明亡以後,仍沿用崇禎年號,直至崇禎265年,即1909年,日本1910年吞併朝鮮,李氏王朝退場,朝鮮成為日本殖民地。朝鮮有「朝鮮乃大明之朝鮮」、「喚我作大明人」、「尊崇禎以存中國」等說法,而朝鮮對滿清一直若即若離,懾於威勢,不敢不從,但心裡不服。

聽畢我深受感動,居然到了二十世紀初仍有人以大明遺民自居,而且萬曆懶惰,幾十年不上朝,崇禎明明是亡國之君卻矢口否認,居然被朝鮮尊崇,奇哉。反而滿清這個多民族統一國家,奠定現代中國疆域,卻被朝鮮冷待,怪也。

但想一想也不應感到奇怪,感恩戴德,是感覺,是態度,不是律令可以逼出來的。

清代禁書

禁書,歷代均有,如今科技進步,由禁書引申至禁歌禁網,只是一脈相承,並非新猷。

以前讀書,知道紅樓水滸是誨淫誨盜之書,所以不看。但清代如何禁這類書,我沒有研究。今天讀江蘇省例,讀到江蘇巡撫丁日昌頒布的禁書名單,以及具體如何查禁,頗有趣。

江蘇省例初編 葉十四上 藩例 查禁淫詞小說云:

「淫詞小說,向干例禁,乃近來書賈射利,往往鏤板流傳,揚波扇燄,水滸西廂等書,幾於家置一編,人懷一篋…忠孝廉節之事,千百人教之而未見為功,奸盗詐倫之書,一二人導之而立萌其禍…近來兵戈浩刼,未嘗非此等踰閑蕩檢之說黙釀其殃,若不嚴行禁燬,流毒伊於胡底…」

質言之,要禁此類毒草因為會危害國家安全,「近來兵戈浩刼,未嘗非此等踰閑蕩檢之說黙釀其殃」。

至於禁的方法如下:
「於現在書局附設銷燬淫詞小說局,畧籌經費,俾可永遠經理,幷嚴飭府縣,明定限期,諭令各書鋪將已刷陳本及未印板片一律赴局呈繳,由局彙齊,分別給價,即由該局親督銷燬」(葉十四下)

換言之,是政府出資把書鋪的書籍及板片買回銷燬,沒有提及處分。

再看查禁書目,有些一看便知有問題,如美女沐浴、雲雨緣、巫山艷史、兩交歡等,至於紅樓夢、金瓶梅、肉蒲團、拍案驚奇、子不語等也榜上有名。只不過以前也禁過這些書,可是仍是「家置一編,人懷一篋」,大概禁也只是表個態而已,而且也未見讀禁書的法律後果。

不過我輩守法循規,不會測試水溫。史記秦始皇本紀云:
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制曰:「可。」

按照史記所載:
1. 犯禁之書要交出燒毀。(大概等於現代的下架註銷。)
2. 知情不報有罪。(即舉報是公民責任)
3. 偶語詩書棄市。以古非今者族。(這既指內容,也指動機,可能指借談論歷史引起對政府憎恨之類,族字我不敢譯。)
4. 學法令,以吏為師。(即以XX法、XX法等宇宙大法為學習內容,並且由執法官員作教師)

似乎清代禁得不太徹底,但又或者這正是清朝國祚幾乎是秦朝十倍的原因。

垃圾徵費

今天翻閱了江蘇省例,共四編。

所謂省例,也就是地方就中央沒有規定的事務因應各省情況自行立法。

我是想找找有沒有就傳教士、教民的行為規範作出具體指引,但偶然讀到這一則,只能說笑爆嘴。

告示由江蘇布政使司頒布,布政使司上面有巡撫,兩者其實品位相同,都是從二品,只不過明代起設巡撫巡察各地,慢慢就「地方官」化,變成布政使司的上司。這發展軌跡自古以來都如此,例如漢代的刺史也是由中央外派的監察官變成地方一把手,又例如…。

江蘇布政使司這篇告示,雙句押韻,用詞顯淺,也沒有威嚇字句。其中「工食由局給發 不費民間分文」,令人大吃一驚,此所以我以前把清官貼在天花板,每晚看著入睡,因為那應該是美好時光。頁邊註光緒十七年,即1891年,百多年前「事為便民起見」,原來沒有垃圾徵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