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談慎終追遠,有點不合時宜,因為時宜是講愛國、鬥爭、打倒,不過我也只是敘述生活小事而已,與時政絕不相關。
我參加了一個義工小組,是清潔及整理幾十年前紐西蘭一家報社從中國香港運去的字粒。報社早已倒閉,後人把這些以萬計的字粒送了給大學,並予整理。我最初只是做清潔工,把字粒上的灰塵刷淨,再放進從台灣訂製的新木架上。後來為了檢索方便,製作了一系列的檢索小工具,方便自己。但近月因忙於寫作,已沒有去了。內心有點愧疚,因為字粒是中國香港來的,我又是義工裡的唯一中國香港人,倍感親切;而且字粒是繁體,有楷黑宋多種字型,筆劃略有差異。有些義工是本地人,根本不懂中文字,辨識有困難;有一位美少女是學日文的,懂一些漢字,但稍後會去倫敦大學深造;有些是大陸年輕人,對繁體不大認識;我是孔乙己,應是義工裡對這些字粒漢字認識較多的一個。
日前,在學校遇見一起做義工的一位老太太,即年紀較我稍長的,是移民第三/四代。紐西蘭的中國移民,以八十年代為界,之前的多是廣東移民,且早已落地生根。這位老太太也是廣東人,仍能講中文,中文字可能認識不多。我跟她用廣東話講幾句,覺得她字正腔圓,溝通沒有問題,但用詞則有分別,例如她用「唐話」、「番話」來描述漢語及外語。
講了幾句生活小事,她拿出一片珍而重之放在文件夾內並用紙張夾住的小紙片給我,說是她父親的東西,上面有一些甚麼詩句,但她不知內容。我一看,判定並非詩句,而是文言文的主禱文。我背過幾款主禱文:小學時背文言文天主經,應該是利瑪竇時代的:「在天我等父者,我等願爾名見聖…」,,中學背聖公會的 “Our Father, who art in heaven, hallowed by Thy name…”以及公禱書的文言版本「我等在天上之父」,出道教書後,聖公會學校及天主教學校都有了白話文版,天主教的英文版又有不同,所以,我陷於混亂。最熟的,仍是小學的天主教文言版本,所以從小死記硬背,是最好的學習基礎。
但這位老太太的版本我未見過,紙片上有一個字沒有了,我感到遺憾,所以我說讓我回家上網找找。上網一找,基本找到,但又不是完全相同。第一,文字基本跟1919的文理和合本聖經馬太福音相同;第二,用誠心所願代替阿們,我估不是聖公會等宗派,可能是浸信會,我問她父親是哪宗派的,她說不清楚,但也說可能是浸信會。我把遺失了的一個字補回,附上全文,並印了文理和合本的馬太福音一頁給她。她千多萬謝,在我只是舉手之勞,在她卻是承傳祖先遺物的重大發現。
走筆至此,也有點感動,離散海外,飲水思源,本是人之常情,毋須大鑼大鼓,以表忠貞。敬天愛人,承先啟後,是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如果變成愛國主義教育工具,恐怕只會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