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今讀

莊子不是寓言,不是喻言,而是自古以來言必有中的預言。
莊子列御寇(四部叢刊初編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若合符節

我放棄讀胡適來往書信選了。裡面大部分是別人給胡適的信,沒有胡適的回信。今天改讀顧頡剛日記,這書我曾讀過一些,現在有時間,想再讀讀。余英時的長序《未盡的才情》,用這標題來評價顧頡剛,十分恰當。

日光之下無新事。胡適1918年10月8日給朋友寫信,裡面有這幾句:

「街上路燈柱上都貼著黑地白字的格言,如“公道為社會精神,國家元氣”,“公道森嚴駕富強而上之”,“天下具萬能之力者,其唯秩序乎”,“不適時之思想言行,愈覺得好,其害愈大”,“亡國之民不如喪家之狗”……等。有許多條都剝落模糊了。我希望剝落之後不要再貼了。這種“聖諭廣訓”式的道德教育是不會有良好的效果的。人人嘴上能說許多好聽的抽象名詞,——如“公道”、“秩序”之類,——是道德教育的一大障礙。」
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編:《胡適來往書信選》(香港:中華書局香港分局,1983年),第一冊,頁72。

惡意過路

聽說香港全力打擊惡意過路的市民,綠公仔閃動後才開始過路也要依法票控。

我沒有受過新時代國民教育,守法意識不高,一直以為綠公仔閃動後過路沒有問題,現在當然不敢違法啦。

紐西蘭的行人過路燈是這樣的:過馬路前先按制,你不按制過路燈是不會亮起來的。過路燈綠色,可以安全過路;紅色,不可以過路,這跟香港一樣。跟香港不同,這裡是綠燈後是紅公仔閃動,不是綠公仔閃動,通常過了半條馬路紅公仔就會閃動,紅公仔閃動就要快步過馬路, 如未起步的就不可以開始過路。有些路段紅公仔閃動時是會有車開始轉入的,所以真的要停步。

我覺得這設計不錯,因為紅公仔不論閃與不閃都不准過路,這合理易記,公仔明明是綠色,即使閃動,也仍是綠色。人的下意識是紅色代表危險,綠色代表安全,綠公仔閃易被理解為仍可過路,易生誤會,紐西蘭的設計似乎較直觀。

話雖如此,行人在沒有交通燈處過路,紅公仔照過,綠公仔也會有車衝來,這些紐西蘭也有,所以交通燈只能作參考,自己仍要一眼關七,以免守法也被撞。

我只是感受,不是建議,並非別有用心,不存在惡意抹黑。

以下來自互聯網,過路燈也反映了紐西蘭文化(尊重原居民,對性別高敏感度).
這個可能是威靈頓獨有的,以原居民毛利族為原型的行人過路燈:

有的過路燈的公仔有男有女:

心有旁騖

有目的地讀書,有時會悶,因為都是重重複複的,有時會沮喪,因為沒有發現新材料新觀點可供發揮。為了解悶,只好看閒書雜書。最近在看《胡適往來書信選》,頗有趣,民國時代的留學生,都是一心回國發展,報效國家,百年之後回看,恐怕他們會寧願留在他方。

這幾天都在讀衛青心的The Missionary Policy of France in China 1842-1856,是作者花了十年寫的博士論文,大量參考法國外交部、耶穌會及教廷的檔案。原文是法文,我是讀中譯本,抄錄筆記是則是抄法文,所以要在譯本和法文原本跳來跳去。其中有幾句是關於香港的,大概是中國不重視香港,英國人不喜歡香港之類。百多年後回看,感觸甚深。小區寡民的生活,也許比活在遺址快樂些。

(剛才查了一下,衛青心三十年代由上海步行兩年到歐洲求學,在巴黎大學取得博士,後來入了修院做神父,2001年近百歲辭世。)

香港是荒島。(頁268)
「據(與英國談判的耆英助手)黃恩彤記述,拉萼泥曾通過加略利請求中國人允許法國兵船停泊虎門,代中國防守廣州,抵御英國人侵略,並在近岸建樓,以便官兵棲止·····
黃恩彤拒絕了加略利的請求,並說香港乃海中荒島,孤立無援,非戰守之地,是以准予英人建屋寄居,虎門乃省河第一要津,水師提督駐守重地,斷不能容留異國之人。」

英國人佔香港是中了中國的圈套。(頁530-531)
「有人公開指責璞鼎查爵士當 初不該選擇香港,而應占領舟山。舟山是長江要塞,是重要的水上通道,因此,無論從地理位置看,還是從戰略角度看,舟山都要比香港更重要。英國人聲稱佔領香港是上了中國的圈套(這是英國新聞界的輿論)。“香港是那樣的不衛生,那樣不吸引商人,比起舟山來,香港差遠了。在香港生活下去, 無異與自己毀掉自己。交還舟山,就等於背叛王國”。大古伯爵在信中寫道:“英國人在香港會像蒼蠅一樣地死掉,如果政府找不到對香港進行消毒和淨化的辦法,那麼,這處殖民地將會葬送許多人的生命”。」

魯迅舊學

今天在網上遊蕩,讀到柳存仁1989年在《明報月刊》發表的〈魯迅與舊學〉(後收入《和風堂文集續編》頁289-310)。

魯迅的學問人品作品,爭議不少,我自己很欣賞他的文筆學問。柳存仁從魯迅的文章裡找出他的舊學根柢,包括遣詞用字、版本目錄、校勘避諱等知識,並予以評論。他的結論是:「也許有人要問,照你看魯迅自己的古典學問的造詣怎樣呢?我想,在傳統的漢學研究的範圍裡,魯迅雖然不像王(國維)、劉(師培)這些人有那麼多的印出來的著述,他也該算是我們這個世紀裡中國所產出的最好的學者之一。」「雖說魯迅是一位老資格的作家和贍博的傳統學者,魯迅在感情上並不留戀於過去…」

魯迅用香港話來形容應該是一個很「寸」的人,對抛錯書包的文人批評得尤其辛辣,這也是為什麼讀他的文章會感到過癮。

以下摘鈔幾句:

關於保存國粹。國粹大概是指一國之特色吧,但魯迅認為特別不一定等於好東西。句中有兩個新時代的犯禁字,但魯迅的理解好像跟老同學政協議員副校長的講法不一樣。
「遠在清末的時候,就有人主張中國應該“保存國粹”。魯迅在民國七年(一九一八)説那個時候的愛國”志士説保存國粹,是光復舊物的意思”;可是現在已經是民國了,保存國粹的問题已經消滅,怎麼還有那種主張呢?所以他就深入一層地向那些人發問:
什麼叫“國粹”?照字面看來,必是一國獨有,他國所無的事物了。换一句話,便是特别的東西。但特别未必定是好,何以應該保存?
譬如一個人,臉上長了一個瘤,頰上腫出一顆癌,的確是與衆不同,顯出他特别的樣子,可以算他的“粹”。然而據我看來,還不如將這“粹”割去了,同别人一樣的好。」

關於外文。要清清楚楚,則不必避用外國字,我估魯迅不但對地名,對路牌的意見也會一樣。
魯迅引王國維《流沙墜簡》序中提及尼雅城、馬咱託拉撥拉滑史德三地,云:“我於序文裏所謂三處中的'馬咱託拉撥拉滑史德',起初卻實在不知道怎樣斷句,讀下去才明白二是'馬咱託拉',三是“撥拉滑史德。所以要清清楚楚的講國學,也仍然須嵌外國字,須用新式的標點的。”

壽多則辱,古人的說話有道理,設若魯迅活到今天,他恐怕也要沉默是金,不過你我他都知道,他大約的確不會活到今天。

周年聚會

今天是威靈頓周年紀念日,是紀念1840年1月22日歐洲人踏足威靈頓的日子,總之是全市放假一天。今天27度,比較熱。

昨天蒙教會一對夫婦邀約,我們今天到他們家裡作客。地點在 Mirama, 從市中心坐巴士大概半小時就到。出席的大概有四五個家庭,有來自紐西蘭、馬來西亞、美國、菲律賓、香港等不同地方。世界是很細的,來自美國的認識我的一位老師,來自菲律賓的認識香港的一位傳道人,這樣一切都連結起來了。

主人是印度裔馬來西亞人,聽他們講述故事,也是一大樂趣。食物也是馬來西亞的,有Roti, 咖喱,以及我不認識的類別。每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有來到紐西蘭的原因,不同的是,我最終仍要歸去,擁抱人類命運共同體。

生活雜碎

自聖誕至今,紐西蘭仍未完全復常,仍有人在旅遊中。有些店鋪貼出告示,說因為第五波疫情以及人手不足,所以要延期復業。

明天是威靈頓週年紀念日,全市放假一天。傍晚到海旁散步,發現人頗不少,店鋪高朋滿座,好不熱鬧。下星期二是懷唐伊日,紀念1840年英國與毛利人族長簽訂條約,紐西蘭正式成為大英帝國殖民地,全國放假一天。紐西蘭人重視work life imbalance. 最近有華人在小紅書上曬在威靈頓水務處工作悠閒,無事可做,上班時「扮」公看電影,跟朋友聊天,更在「扮」公室呆了兩個鐘就外出喝咖啡、健身,結果給人舉報。

其實,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彼此心照就是了,在小紅書上遇上眼紅症,後果自負。更何況,威靈頓地下喉管老化,到處都爆水喉,水務處不急市民所急,沒有即時維修,另一方面,又說因天旱水荒,要開始制水,小紅書當然更紅啦。

雜影
維多利亞大學圖書館把一些少人借閱的書放在地下一層,我在這裡找到很多佛教書籍,保存得很好。(其中有李洪志法輪功一書!)維多利亞大學最著名的漢學家應該是研究西周青銅器的 Noel Barnard, 他畢業後到澳洲國立大學讀博士。至於佛教專家,我在網上曾看過一位研究梵文的,但應該早已離校了。

香港也曾有過的紅色電話亭,勾起美好的兒時回憶。後面的郵筒也是舊物,上面有ER兩字,即Elizabeth Regina (Queen Elizabeth), 但為什麼不像香港鑄上 EIIR (Queen Elizabeth II) 就不得而知了。

親歷地震

紐西蘭是地震之國,平均每年震二萬次,多數輕微,但也有做成嚴重災情的,例如2011年基督城地震,死亡人數超過100.

今天我親歷了一次地震,經查,是4.4級(後來修訂為4.7級)。當時我在學校閉目養神,忽然覺得好像樓上有工程,座位上下震動了幾下,隔了幾秒,又再來一次。我馬上查谷歌,原來真的是地震。

鄉里出城

昨晚第一次坐巴士。其實幾年前來紐西蘭的時候也坐過,但這次來了四個月,還是第一次坐。我要去的地方叫 Lower Hutt, 坐巴士大概30分鐘。

這裡的巴士由幾家公司經營,一律接受 Snapper Card (只能用來付車費的卡),也可以用現金,但用現金好像會貴一點。巴士以單層為主,偶爾也有些雙層的。昨晚坐的一輛巴士走得慢,沒有冷氣也沒窗可開,很焗。這裡的人多數有車,我不知道繁忙時間怎樣,但平時所見巴士並不擠逼。少人坐巴士的另一個原因是服務不可靠,遲到脫班時有所聞,惡性循環是巴士班次稀疏,例如昨天坐的路線,晚上是一小時才有一班。

順便談談其他交通工具。這裡用電動滑板車的人不少,男女老幼都有,有共享的也有私伙的,毋須頭盔,可以行人路或馬路上使用。威靈頓市中心山多,用scooter可省點氣力。用單車的也不少,但規則較多,例如一定要頭盔,不准在行人路上使用等。火車未坐過,但服務好像也不太好。

至於我,還是靠兩條腿走路,來回學校約2500步,早午一次,晚飯後外出散步,日走萬步不是不可能的。

理論框架

論文其中一部分是理論架構,偏偏我沒有,所以有點煩惱。

理論先行,再用材料說明,我認為並不可取,但論文有論文的規矩,我只好從眾從俗。而且,這裡的所謂理論,是抽象的知識論本體論的東西,又多數是法國的理論家,例如Foucault, Derrida等,我怎樣努力去看也看不明白;而歷史理論,多數是由文學理論轉化過來,例如 linguistic turns, narratives…即使明白,也不知道怎樣應用在歷史研究,更何況不明白。

導師說我毋須搞理論,或者用中國基督教史專家 Paul Rule 的 Chinese-centred History 充數。這我還有點認識,可以從 John King Fairbank 的 Western Impact/Chinese Response 再到 Paul A Cohen 的 China Centered 再到 Paul Rule 的 Chinese Centred. 但我有點擔心,因為以上都只是歷史觀點,不算理論,所以仍然想找一個來抛抛。這兩天在理論家之間轉來轉去,暫時找到法國 Michel de Certeau. 他也是耶穌會士,本來打算到中國傳教,這已是一賣點。他也是理論家,但不算太出名,好處是不會用得太濫。他在 The Practice of Everyday Life 中提出 place/space, strategy/tactic 等概念,在歷史研究可以應用在殖民地/土著之間的對抗,跟我的研究有點相近。而且Paul Rule說 de Certeau 的理論跟中國基督教史相關,但沒有人用過,我就借用一下。

說借用,因為實在有點不同,我只能說是受到 Michel de Certeau 啟發而不是照單全收。如果用中文來概括,我覺得他的理論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以及用躺平來軟對抗。但這些都是新時代的禁忌語,我一定會用後現代的手法來包裝一下。